從較真到和解,她是如何治癒自己的?



蔡文靜對何時迎來一個“爆紅”時刻沒有什麼訴求,或者說是沒有概念——“怎麼算紅呢?”曾經的她,聽到批評的聲音會覺得難過,但現在她終於明白了一件事——接受自己沒那麼好。

作者|趙雅靜

編輯|丁宇

她是《好好生活》中颯爽仗義的吳憂,也是《光芒》中為父復仇的吳麗姿,亦是《陽光之下》性格堅韌的柯瀅……2021年,演員蔡文靜共有六部劇集播出,她甚至因為密集的作品輸出上了熱搜,話題就是#蔡文靜自己接檔自己#。

不過,蔡文靜仍然沒覺得自己“紅”了。出道十餘年,蔡文靜對何時迎來一個“爆紅”時刻沒有什麼訴求,或者說是沒有概念——“怎麼算紅呢?”她不想對一個永無止境的東西產生任何的妄想,因為會讓自己痛苦。“只要有人說,她好像比之前更好了,表演有進步了,臺詞水平也提高了,我就會有很大的滿足感。”

10月29日,電視劇《好好生活》正式收官,蔡文靜與吳憂告別,也與2021年播出的這些作品告別。在接受《部落格天下》專訪時,她表示偶爾會覺得“空落落的”,“像勞動了很久,一下都用完了的感覺”。角色是她的依託,作品是她的養分,最近她會想:“是不是得再去幹幹活了,再囤點糧食。”

“蔡文動”

《好好生活》播出之後,有網友在微博後臺留言:“蔡文靜這是你的本色出演嗎?你改名叫蔡文動吧。”

她飾演的吳憂率真、仗義,從小閱讀金庸,“是一個有武俠夢的一個女孩”。代表性的臺詞是:“憑我從小不學芭蕾學武術,不讀瓊瑤看金庸……”

蔡文靜不是一個武俠迷,但她有自己的方法。片場有很多為吳憂準備的道具書,“全是武俠小說”,她時不時地拿起來看。各類武俠小說為她提供了角色生長的感覺,她對《部落格天下》說:“看到這些東西的時候,就能去感受一個喜歡武俠的女孩的感覺。”

有時,她會躺在吳憂的床上看金庸。讀到《天龍八部》中阿紫抱住蕭峰的屍身跳崖而死的時候,便與專一痴情、敢愛敢恨的阿紫產生了共情,也更理解了吳憂的對武俠的痴迷。


《玲瓏》劇照

熟悉與角色有關的人與物件,對蔡文靜而言“非常重要”,也是她的拍攝習慣。拍《好好生活》時,有臥室裡的戲份,她沒事就會提前去床上“躺一躺、坐一坐、玩弄玩弄”。“我得和場景非常熟,躺在那兒,你就知道這是吳憂的床。”

角色會用到的東西,哪怕是一個小擺件,她都會去思考是否合適。比如,她會建議:“解壓的小牛得給我擺在家裡,吳憂喜歡的武俠的玩偶也得擺上。”

在蔡文靜看來,影視拍攝是一個集體創作,演員需要和不同工種的工作人員有充分的交流。“演一個角色,我們的靈魂是住在那個角色裡的,所以我會更知道這個角色在這個時候想要什麼。”

在《好好生活》中,吳憂心大、喜歡大吃大喝,蔡文靜就建議所有角色出現的場景,都必須有零食存在。吳憂和母親聊天,手頭要有瓜子和茶;和好友陸蔓見面,會把自己愛吃的薯片分享給對方。她在家裡的各個角落嗑瓜子、吃零食——“這是我對她這個人物的生活上的輸出。我是覺得這樣她會生動”。


《好好生活》劇照

觀眾被樂觀開朗的吳憂所打動,發現蔡文靜本人的性格也活潑好動。在《好好生活》公佈的幕後花絮中,一段蔡文靜模仿兔斯基跳起“不要生氣舞”的視訊讓網友發現原來“蔡文靜一點也不文靜”,當天#蔡文靜改名叫蔡文動吧#登上熱搜。

蔡文靜表示這的確是自己性格的一部分,尤其是飾演吳憂時,更需要將這樣的特點放大。

拍攝期間,即使沒有她的戲份時,她也會盡可能地留在現場。“吃啊玩啊,就是在那個場景下感覺你自己生活起來了,你跟它們都不陌生了,不是一個人拘在那裡的感覺。”

不過,蔡文靜認為,在這樣外放的表演中,“分寸感”會變得更加重要,“不然就太浮誇了”。有演員曾找到她討論,希望某場戲份的呈現能更誇張,她卻認為表演尺度應該更加回收和落地,對於如何收放的問題,她的解決方式是:“事件越浮誇越好,但是感受越真實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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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做到真誠地投入在這個浮誇的事件中。比如刮腿毛,比如爬窗突然發現自己恐高,比如踢腿踢一半突然扯著了……這些事件是可能發生的,我要非常投入地去感受。它不浮誇,但它是好笑的。”

她對“分寸感”有更深刻的理解。不僅僅是表演上的控制,也需要避免內心的“自我感動”——那並不代表能夠感動到觀眾。要做到這一點,需要不斷地覆盤,除了回看自己的表演,也去吸收觀眾的反饋,有些觀眾接受不了的點,她就會在下次注意“收一收”。

在蔡文靜的心中,吳憂的性格不全是外向的,也有情感上的細膩。她理解吳憂,同時也心疼她,總想“抱抱她”。 “她責任感太重了,太仗義了,所有事情都想衝到第一位去幫人家挨刀、頂鍋。這是非常好的品德,但對於自我的壓力會非常大。”蔡文靜覺得這是一種“自我向的道德綁架”,會想要讓吳憂輕鬆一點,“她有輕鬆的權利。”


《好好生活》劇照

能夠共情的部分原因,是自我與角色的相似。日常生活裡,蔡文靜很在意他人的感受,在人多的場合中,她會盡量每個人都照顧到。她常調侃自己“雨露均沾”,卻常有朋友對她說:你真的沒必要管這麼多,照顧好自己就行了。她做不到,所以和吳憂挺有共鳴的。“這個時候我喜歡她”。

在劇組,蔡文靜會反覆琢磨劇本,摸索出角色的骨骼,並在骨骼上為其填肉,為她畫像。就像一個警察找線索一般,線索不只來源於自己,也來源於其他的角色。

“比如A說B話特多,但B一直不講話。從這個資訊你就知道,她是一個話多的人,但可能因為前期不知道發生什麼事了,或者這些人是她討厭的。我會結合我看到的,根據劇本提示來總結出這個人物。”

對於蔡文靜來說,這是“必須完成的事”。“是對自己的角色負責任的一個做法”。

人物底色清晰後,蔡文靜才會進入下一步判斷:哪些是需要她來塑造的,哪些是她身上本就存在的。她明白每一部劇基調,並讓自己的角色與之相適配。

在《好好生活》中,蔡文靜把50%的自己拿出來交給了吳憂,展現更多快樂,收起沉默自省的一面。《光芒》中的吳麗姿卻不同,蔡文靜覺得其蘊涵著“真的女性意識”,“她前面很偏執,但後來她改變了,成為獨立女性,開啟了新世界。改變對一個人來說很難,但是這個角色做到了。”

理性與非理性

吳憂喜歡武俠小說,而蔡文靜本人的閱讀維度則更為寬闊。小說、歷史、科技、哲學、詩歌……她都喜歡。作為演員,必要的閱讀讓蔡文靜始終保持著一定的理解力。

讀小說,是一個豐富想象力的過程。蔡文靜在其中看到各種人的一生、他們面對不同境遇時的不同選擇。“不管題材是科幻的,還是現實的,都是一些極致的想象。”


歷史則是一種“經驗和教訓、魄力與決斷”。小時候,蔡文靜不愛讀史,長大後才意識到“讀史才能明智”,“其實很多事情是輪迴的。你可以看到前人的一些經驗教訓,又帶來了怎樣的力量……”

前段時間,蔡文靜看了《萬曆十五年》。最近,她在看石黑一雄的《莫失莫忘》。她最喜歡的一套書是《那不勒斯四部曲》,兩個女孩之間互相拉扯、共同成長,最後彼此擁抱的過程讓她觸動。“我覺得這個很重要,Girls help girls,女孩子在一起團結起來力量真的太大了。”

從閱讀中汲取的養分又作用在蔡文靜的表演中。 書中的想象被她用到對劇本的理解中,也借鑑到不同角色的身上,完成表演層面上對人性的深刻洞悉。


《玲瓏》劇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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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眼神,是堅毅的還是迴避的,其實劇本沒有寫那麼清晰。”蔡文靜希望自己能賦予角色一個更高階的、格局更大的處理方式,“我們要踩在巨人的肩膀上去探索世界。”

她形容自己在閱讀上有著“體系自卑”——“越看,越覺得我看的書太少了。最後你會覺得天吶,我簡直就是知識的茫茫大海中的一個原子。這時你再碰到一個知識庫豐沛的人,就會覺得自己太無力了,太弱小了。”

這屬於蔡文靜的理性思考,從自我懷疑到積極面對,逐漸自信。“讀書是一個拉扯的過程。自卑會給你一個動力,看更多的書,這時你又自信了。”說到這裡,蔡文靜停下來想了一下,腦海中有了一個更準確的用詞——“謙卑”,“讀書會讓你變得謙卑”。

日常生活中,蔡文靜有絕對理性的一面。她會用手機特定的軟體,把要做的事情記上去,然後用表格規劃生活:健身是每天都是有的,閱讀也是,每天早晨一杯“定心”美式也不能斷。

她會規律地安排時間並形成習慣。蔡文靜告訴《部落格天下》:“不要去輕易地打破自己的某些習慣。可能我是摩羯座吧,比較喜歡按步驟來做事情。”

同時,她又有著非理性的一面——一種敏銳的感知力,這是演員必須具備的素養。“你要對生活的一切都非常敏感,捕捉那些細微的情緒和感受,然後反哺到我們的表演中去。”


《陽光之下》劇照

前段時間,蔡文靜去中央美院看展覽,裡面展出的是一些小學生的畫作。色彩以鮮豔為主,主題集中於“我的家庭”“燦爛的一天”“窗外的天氣”………只是突然有一幅畫,讓蔡文靜看著難過。

那幅畫叫做《我能刪除憂傷嗎》,作者是一個11歲的小朋友,整個畫作是幾張畫的拼圖,飽含著憂傷。第一幅,是父親的家暴;第二幅,是考試得了59分,成績不好;第三幅,一個人在跑步,終點線沒跑過,在競爭裡一直失敗;第四幅,是更為意識流的畫法,但能從中看到親人重病或者離世。

瀏覽完畫作之後,蔡文靜看到旁邊寫著幾行字:如果我在未來能夠選擇刪除記憶,2021年的記憶我會刪除嗎?不,我不會,我會留著,因為2021年有過哭,有過笑,有過歡樂,有過淚水,這都是我的生活,我要永遠把它留在這個世界上。


《光芒》劇照

說到這裡,她眼眶有些溼潤,為這幅畫和旁邊的文字感到難過。“當時我一直不走,我好想把這個小孩子找出來,抱抱他。我為他能這麼成熟和勇敢感到驕傲,可是他才11歲,大可不必這麼成熟,這麼勇敢。他應該是一個還可以找家長要糖吃的孩子。”

她會記錄下這些生活中的情緒,等待著在表演時被呼叫。蔡文靜說:“我把我情感最氾濫的那一面和最不理性的那一面完全丟給角色了。”她記得以前自己拍哭戲沒感覺,就盯著攝影師看,莫名覺得被打動,看著看著,就哭了起來,被蔡文靜稱為“借一下情緒”。

她同時調侃自己:“你說這是不是戲精?演員真的是瘋了,我要調動情緒的時候,會動用一切手段,這不是一個正常人的行為。”

你為什麼一定要那麼好呢?

早年間,蔡文靜經常“和自己較勁”。那時拍戲,如果在她認為還不完美的情況下被導演喊了“卡”,會一個人躲到樹林裡用頭去撞樹。

那是一段“像刺蝟一樣”的時間——作為演員,面對了很多質疑。質疑會帶來自我懷疑,蔡文靜覺得所有人都帶著濾鏡在對她進行評判,整個人變得“縮了起來,不願去面對外界”。她脆弱,聽到批評的聲音會覺得難過,時不時地流淚和失眠。

後來,出於自我成長的驅動,蔡文靜發現自己陷入了一個“閉環”。“如果你一直不去面對負評,就會在你自己的圈子裡一直在打轉,你沒有辦法去進步。”也許是通過閱讀,也許是通過與朋友對話,說不清緣由地,她突然有一天覺得:“這件事情好像並不是真的能傷害我。”

這其中有很多後來逐漸清晰的道理,比如:“我的人生是一個縱向的自我競爭的軸線”,或者“外界的聲音只需要去吸收好的部分”。最關鍵的一點是,蔡文靜想明白了一件事:不好就不好唄。

“你為什麼一定要那麼好呢?我還是一個很努力生活的,積極的、且相對善良的人吧。如果專業上出現了問題,我可以去繼續努力。但如果我盡了百分之兩百的努力,我還是做不到其他人那麼優秀,那也要放過自己。”

“就接受你的不好唄,多大個事。我不需要為任何人改變,不需要去活在別人的評價體系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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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想起歷史上的許多人,經歷過更多的誹謗和傷痛,而自己不過只是滄海一粟,很多事是“庸人自擾”。“我覺得人應該活得更瀟灑一點,做自己該做的事情。”蔡文靜說。

於是,一切都變得通暢起來。她不再與自己做無謂的較勁,而是轉向一種更健康的方式——不讓情緒阻礙自己的人生。有問題就去想辦法解決,這次沒做好,下一次會變得更好。

說到這裡,她再次回想起那個13歲孩子的畫。“他都能夠用這種態度去對待生命,我有什麼不敢的。”在演員道路上,蔡文靜曾吃到過“不好吃的糖果”,但是她不害怕,“我現在感覺我的人生開啟了一扇我不會害怕的門,什麼都想去挑戰,輸了就輸了唄”。


但蔡文靜仍然感謝曾經那段自我懷疑的時光,被她稱為“上天給我的禮物”。當被外界戳傷,感受到疼的時候,正是她躍出舒適區的時刻。

在近期的直播中,她把這份感受分享給了觀眾:“我突然感覺人生面臨坎坷磨難,碰到壞人壞事是一個特別好的事情。”打敗他們,就是進步。

從工作環境完全跳脫出去,是蔡文靜為自己補給能量的方式。與自然對話,與家人朋友對話,大吃一頓,這些事情讓她感到治癒,“會讓我覺得人生好像沒那麼苦”。

高中時,蔡文靜學習的是音樂,憑藉著對錶演的熱情隻身踏進演員這一行。如今回看兩者在她生命中的分量時,她會說:“我熱愛音樂,它對於我來說非常重要,就像一個朋友。但表演是刻在我靈魂裡的,我要去捍衛的東西。”

那是她幾乎全部自我認同與尊嚴的來源,與野心無關。蔡文靜回想起與作家麥家對談時,被觀眾問到關於“表演的最高追求”時,她轉向問麥家:“作家的最高追求是什麼?難道是拿獎嗎?”答案顯然是否定的。她覺得不應該有目的地思考問題,“我的初心就是用表演去表達更多,沒有野心,沒有目的。一輩子做好一件事不容易,把它做好就好了。”


《好好生活》劇照

她與我們分享前些日子給朋友發的資訊,眼神專注,幾乎沒有停頓地說出那段話:我希望向這個世界宣戰。我希望世界上所有的苦難來挑戰我,如果我逾越了所有的苦難,磨掉我身上所有的不好,我勇敢地站在了世介面前,我就成為了更好的自己,這一刻我該多麼有勇氣和多麼佩服自己啊。因為我知道我經歷了什麼,而且我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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