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屆北京文藝網國際詩歌獎獲獎作品|張瑪麗
2021-01-14 北京文藝網國際詩歌獎
張瑪麗,本名張瑩,1992年冬天生於山東淄博,2017年畢業於上海交通大學凱原法學院,現爲上海交通大學思政教師,上海交通大學白岩詩社資深社員。日摩羯,月雙魚。喜飲酒,飲喜微酡。喜烹飪,不見章法。
自小酷愛閱讀,曾嘗試小說、散文寫作,作品見於《萌芽》等;2014年於台灣中央大學英美文學系交流交換時開始詩歌創作,獲第四屆北京文藝網國際詩歌獎三等獎,作品也曾在第三十四屆全國大學生櫻花詩歌賽、第三屆淬劍詩歌獎、上海國際詩歌節等賽事中獲獎,作品曾被《「香樟的企圖」白岩現代詩選:2010-2017》、《星星》等收錄,曾印發散文集《別宴集》、詩集《拾荒集》(自印)。等待爲心愛的作品集結付梓的緣分。
CCTV主持人、它基金理事長張越爲張瑪麗頒獎
世界爲每個人提供了它唯一的呈現,爲張瑪麗提供一種柔軟和錯構的良機。
張瑪麗的詩創作,清楚彰顯了九O後詩人在新世紀一O年代的新聲音與新身影。有別於部分前輩作者時而曝現的「高、大、空」詩腔/臆想,她的詩以匕首似的相對精準,刺出知性感性並濟、流露諸種感官美的對生活/生命之體會與玩味。告別歷史悲情的罩絆,自在融合文言與白話、現實與想像,抒寫自身內外與周遭世界或大或小,但始終具體、可感的生命情貌。這些得獎詩作是一個年輕靈魂張望世界、追索生活的自拍或貼文;抽離、世故的語調中流露青春的敏思與惶惑, 靜冷、知性的文字背後滿是爛漫的想像和凝望。期許詩人永葆不斷翻新的實驗精神,在文學路上「常常發餓」–如她《二十我悟》一詩中所說——因爲「人間實在好味」。
鑑於張瑪麗詩歌對當代漢語詩的貢獻,經第四屆北京文藝網國際詩歌獎評審委員會評定,授予三等獎。
張瑪麗作品展讀
●月經
「抓住」,海水漲潮時的余浪
一邊逡巡,一邊,匿跡
「走開」, 攀住一段臍帶,當作最後的浮木
雀斑顫抖成河,執意向南流
如白日裡陌生男子說你的氣味
煮沸的豬肝
汩汩冒出的,是北投的地熱
你今夜沒來
●二十我悟
世間的真理短札,遠沒有秋夜的一場風力透紙背
童年像極一個被包庇完好的失語者
早前曾經巨大的夢想,被人羣世事綁架,噤了聲
看起來反而如同一個心裡有鬼的人
已經失去的,以爲還藏匿在脣齒的罅隙
或者無恥而快樂,或者小心而免於悔恨
葳蕤時光
慶幸人類犯下的多數過錯在其中得以寬宥
每一個萬籟俱寂的時刻,常常與自己短兵相接
譬如那時我們的名字集體叫做一種瀕危的天真
現在我們在路上常常發餓
而人間實在好味
●盲文
身體勤奮地行動,發亮的口齒拆解人心時
一部分屬於高談闊論,一部分扎進鬆弛的
腰帶,認真扮演各式各樣的角色,那可是
從世界上徹底消失的一面。讓他猜猜看吧
那些從沒相信過的彩色旗幟,簡直就如同
一個普通人,享有色盲的權利。要避諱地
在風景畫上署名,又需謹慎於經典曲目的
播放順序;誕出另一個相似的人,或物什
不如模仿,微弱的血脈,加以證實,有些
命運無關乎意志和信仰,是無辜的騎行者
在夜中舉辦慶典,指出生命兼具其他美德
正襟危坐,譬如幽魂的童真,健康的跪拜
糾根結底,他說他思念人羣。尚未發生的
天氣預報,跨海大橋,在船舷外,一股股
再次到來,小腹的春潮安慰他凹陷的眼部
●肖像與變化
打蔫的蔬菜掛在菜市場,腥味吹拂著安靜的魚鮮
一種叫做搖晃的沸水,咬住竹木魚竿,勾兌虛影
多年來我懸在日夜中間。在等著什麼
竭力瞞過母親,直到通紅的正午迎上來
走近我新鮮的腳印
就在釘死的慵倦的牆壁上,
使除此之外的細節,熱烘烘地蒸發
還有被碰倒的奧義,短暫似閃電,驚動
難忍如一截呼吸
你註定要變成遠方,愈來愈模糊
托起神遊和期望,與嶄新的歷史渾然一體
我不是失落。我有時下墜,有時祈禱
是誰瞞住了母親?開始打蔫
掐斷危險的夏天,蒲扇提前蠕動以及覆蓋
拐角的冰塊,耗盡一整個瞬間,流瀉
這一天不產生變化,沒有第二層的深意
平庸的停頓,屏息如同回甘
在傍晚的瓜棚下,火苗竄突
引來洪水,短暫的滅頂
有嬰孩誕生
烏雲飄過萬戶窗欞
●睜開的上海
我在上海,我在體驗每一個滬牌經過的瞬間
「學習一種新的語言,跳舞,朗誦,讓男孩子
在柔軟的部分舒適地躺下,」繁華的光亮處
總有羞赧的粗糙的人。不適應精細的燈光。
其實他在街口站久了,也便有了幾分主人的模樣。
「女兒,你得保持端莊和神祕。」
閉塞的內陸,夾雜著旱麥,沒有水流出來
倒是雪,趁著一個熟睡的夜晚,蓋在跳躍的
馬背上,偷運出城。「用建造房簷的木棍,
敲打你的天真,不要歸類我爲鸛鳥,」甬道又長。
一排高傲的柏樹,滴在我乾燥的頭盔上
你問,什麼時候才能實現真正的獨立
「大概從擺脫形容詞和比喻句開始,」忍不住憐憫
在穿梭的霓虹中,定位自己的身形
或是剛才在寒風中等待的一個人,「我始終
好奇信里的內容,它是憂傷的馬匹。」
我們棲居的房屋還在,是我們不在了
「這城市開始漲潮和覆蓋」,放不進多餘的身份
我那爛漫的想像和真正的浪漫,適合
在疏鬆的乾草堆上流淌。這裡不乏風度
我常自說自話,吐露出金色的驚訝
●美夢
沒有酸朽的謠言與炫耀
乾乾淨淨的
那神奇的一次
卵石蒸紅扇貝吞吐城牆的碎屑
十字紋星象行將重合地貌,試圖勾勒
每一步的道德禁忌與規範
從形狀歸納成符號,定律公式成爲洩露天機的淵藪
秩序搭建起帳篷,愛祭的人羣在卡弗廣場呼吸
仿佛黃昏孑然在風裡暗去
從容的經驗是約束精準的謬誤
教導後輩順從斗轉星移
和引人嗤笑的家鄉習俗,如約而至的
和平年代裡,只有
公園的棋手們殺得正酣
●前往塞維亞
我與一個瘦小的女人同路,手裡各捏著一張狹窄的車票
擠進人潮的入口,我更能冷靜地思考這件事
「你一點兒也不知道他厭倦了生活?」
我們撞在一起,發出鐘錶般虛擲的聲音
世界永遠對年輕人懷有無盡的好奇
我鬆開嘴脣的輪廓,佯作虔誠的聽衆
女人擦拭漿果,吞咽複雜的維生素片
在丘壑的起伏中,我們輪流看到山尖的太陽
我並未作聲,觀察雨季將天空壓得很低
與己無關的議論中夾有高亢的情緒
是什麼讓自私的語言有了發端
車廂充滿氣味、手套和毛糙的坐席
女人爲自己懷有的敏感的良知而感到驕傲
一節衣袖從隔壁的行李箱裡流瀉而出
「隨便什麼形狀,都是胡說八道」
另一個有潔癖的人正穿過我胸腔撲通的斜角
劇場一邊坍塌,一邊創建新的希望
在萍水相逢的位置上,還是要編造永恆的物什
漂亮的風景旖旎至第二日清晨
我們憑藉模糊的信任一同躍出事故的正面
●溫泉
從遙遠的童年開始
預感成熟的火山集聚
哦,火紅色的桔子
一瓣一瓣圍繞著鮮艷的舌尖
在細膩的耳頸之後
溫泉里的戀人露出兩顆甜蜜的頭顱
蘊蘊然,如琉璃的一生
越喜悅,就越熱情
霧狀的顫慄滾落
一列列牙齒不痛苦了
收緊的濁輔音
緩緩注入溫熱的池塘
有十個挺立的指頭
細緻摩挲你松林般的氣息
吟唔,或是沉溺在鮮花的醉態中
我們遲早會有如此盎然的會面
新月停留在活水人間
你與我的任何形態都是捕捉樹上發亮的櫻桃
非常感謝第四屆北京文藝網國際詩歌獎的肯定,北京文藝網國際詩歌節的深遠立意和嚴肅品質,於我而言,獲此獎項是一種巨大的鼓舞和無上的榮光。
我沒有受過科班的文字訓練,2014年在台灣讀書時,22歲的我第一次嘗試進行詩歌創作並也受到了獎勵的鼓舞,而此前寫過很多小說、散文,不過寥寥回音。詩歌創作於我而言其實是一場意外,但與文字、與文學的相遇與交織則是生命的必然。
在寫作中,我依靠更多的或許是長久以來的閱讀經驗和自我的審美慣性,長久以來我無處言說在文字層面這種相和相知的喜悅,多少次,我曾在寫著的時候想,活著可真好,又曾想,這一刻即使死去,也毫無遺憾,我已將我所有的盡數留下。縱然生命中,愛情有得有失,財富有虧有盈,權力盡盛盡衰,而文字,其靈有招必降,不移不朽,事後也猶堪回味,不怕幻滅、空虛。
我的詩歌創作大部分是有感而發,是在痛苦的狀態下流出的文本,詩歌給了我一個出口,她是我的一尾紅泥小火爐,她折射人的生活經驗和歷史,演練人性,表達天性,自剖與審視,祭奠與映射,她保存了人的自由。從我開始寫作,我即真正開始探索天地和自我,在此過程中,我是自由的美好的奔流的。那些深摯而熱烈、樸素而洶湧的感情得以在詩歌的沃野中棲息歸宿。
感謝在我幼時,我的母親便放任我閱讀,從那時起我便與文學交織、深契;感謝在台灣自由寫作的那段經歷,在那裡我曾寫作過自己最心愛的一些作品;感謝我曾愛過的人,感謝我現在的愛人,感謝我生命中的朋友,和我的母親,人間這些滌盪我心的情誼,是讓我體會「活著」這件事的根本,是我筆下涓涓流淌的本源,是他們讓我產生作品,並讓我的作品產生光芒。
張瑪麗詩歌評語:
語調有硬度,使情感顯得飽滿。語義有彈性空間。詩的整體結構能力也不錯。
——陳先發
《母親》一詩,寫得有力度,解讀冷峻,語言強勁。詩從母親的日常動作寫起,漸漸的,母親的節奏和人生的節奏有了匯合。最後一句,「流血」的意象,準確地概括出了母親在人生的真相中的真實處境。它比通常所用的「瀝血」,要來得陌生,有一種震撼力。
——臧棣
張瑪麗的詩歌有一種複雜又簡單的美。她天馬行空地建構場景,又能夠輕輕地落下。閱讀她的詩歌像是忽然被帶離到很遠的遠處,光怪陸離,像是柯布西耶的朗香教堂,但當你回過神來,又恍然察覺這一切都發生在眼前,在你我都熟知的城市公園、菜市場裡。那些炫目的東西,來自於我們熟知的事物本身,而看到它並寫下它的能力,便是詩人的稟賦。詩人引導我們重新審視我們的周遭,我們身邊的人事物,分享給我們帶有溫度的眼光,閱讀這樣的詩行,我心裡慢慢地開始心懷感激。
——柒叄
張瑪麗的寫作兼顧了語詞飽滿的呈現形式和內在聲音,擅於以女性的敏感、溫度和靈性處理生命母題並與之進行對話,包括親情、情慾和對周遭事物的體悟。在她筆下,諸多現實被提煉爲新鮮而驚奇的觀察,意象出衆卻顯得紮實。「這裡不乏風度/我常自說自話,吐露出金色的驚訝」(《睜開的上海》)既可視爲詩人主體的姿態,同時也是張瑪麗獨特的詩意空間和氣質的寫照,這使得她的詩歌在同代人寫作中擁有極高的辨識度。
——亞凡
張瑪麗的審美質感是清晰、明亮的,正如她講述的所有故事一般,精準而具體可感。她的詩有一種柔軟的衝擊感,能夠將鋒利的情緒「一寸寸鬆弛」,然後用敏銳的文字注入或大或小的世界中,逐漸蔓延開來。她成熟的經驗讓我更願以跳出「九零後詩人」這一羣體的視角來觀察,對於城市、人物落地的觸感以及嶄新的性別經驗,讓她的詩堅實地生長、茂盛。
——蔡易林
張瑪麗散文:
島紀花蓮
這名字美極,出口留香,輕巧描摹了占得人間的深紅淺白。如約,一行人在桃園的綿密細雨中踏上前往中北部沿海花蓮的列車,窗外飄忽而過一扇扇峨山,一壟壟田畝,一池池水窪,間或著盤山小路撥空而立的低矮陳舊居房,煙火味陡頓入闖,少年人,往往奇遇。
三個半鐘頭如疾馳列車窗外的風景一閃而過,抵至花蓮,霧氣朦朦,約好了民宿的老闆娘郭媽媽來接我們。郭媽五十多年紀,圓臉,明亮的眼睛,仍漆黑的頭髮,常露著笑容,講話帶著台灣嗲嗲脆脆的平舌音和語氣詞,也會學著接待過的東北學生來幾句逗人東北話和我們打趣,「吃了麼」「幹啥呢你」「好玩兒」,兒化音和後鼻音都咬得仔仔細細認認真真,令人忍俊不禁。
台灣的民宿多安排的貼心,交通不便的地區如花蓮更是會提供包車服務,由民宿老闆開車載遊人觀光,住宿導遊一條龍。稍作歇息後,民宿老闆郭爸爸沿著花東縱谷載我們車行其間,晚春的午後雨欲滴未滴,高聳綿延的中央山脈豎直潑到瑳然流雲中渲染得一派墨色蒼蒼。水木清華,勝彼琳琅,在谷中猶置身仙境,共酌流霞。不再以遊客的眼睛來看眼前陡立的峭壁和跌在谷外的深海,只妄想自己是個輕巧的居人,拋擲鬥草功夫,豁免了一身的枷鎖,讓身心奪空歇一歇。我不再問你的來路,也不再好奇你的去程,對自己也寬容豁達許多,活在當下的含義一旦真切瞭然,便分秒愉悅。縱使青年時期是趕路人,心心念念攀到頂峯摘取高空樓閣的夢願,在每一個屈膝與登援的間隙也不忘偷覷一眼腳下所踏過的石板,每個紋路都不盡相同,關於勇氣,智力與愛的掌握是在每一個有所感的日子裡才會得以孕育和生長。
陰雨的天際蒙蒙發亮如剛甦醒的清晨,谷中不知名的鳥兒啼囀紛紛,翡然霧氣掩了山眸,我如同一個來問路的人。
車行半山腰,遇佛堂而止,此處信仰雜多卻安全,不自覺在半山佛堂雙手合一爲你叩問,從不懂這裡的規矩,只以自己的虔誠姿態向豐腴佛祖祈求,默念三遍你的平安平安平安,繞三圈,鎖進對生死的畏慮。一面土牆顫悠悠懸掛滿求福的木牌,各自上書塵世某個角落的熹微心愿,我從一旁上著香火的木桌上小心取下一塊空白木牌,頷首寫下居住了十幾年而熟稔的居所和門牌,想著那裡的疾馳車輛、化工汙染、堪憂食品,禱念你們的健康和安福。愛的最高點是無比祈求有得來生。讓我們再做一世父女,母女,愛人。這一世太短暫,了解生之窮盡,愛之有時,陪伴之艱珍時,必是已有身邊的死亡爲警示與開悟,那已是挽回不得。每每獨我、食簡、夜裡,捶撓必究自己的晚知人事,然世間的時鐘又向前大跨一步,歲月不客氣地以霜白時刻日紀著父母的鬢。
自佛前青苔拾階而下,太平洋上的風吹來,遠處碧波深沉遼闊,追趕到及眼處的匆匆海浪重重拍在岩石上,澀澀海味竄到鼻尖下,才意識到自己離如此世界的距離實則這樣近,海岸公路就在腳下,目之所及就是廣闊的太平洋,張開雙臂似乎就能與世界相擁,我只是在一個小島上,但是它四面八方皆爲世界。其實我何時不在其中。
之前大部分時間過得混沌不自覺,極少時不忍地想要清洗自己,灌大量的水,濯腸濯胃濯脾濯髒,釐清日常所進的油膩肉食、齁甜蜜食以及偶爾冒出的猥瑣想法。花東縱谷恰有一處天然溫泉,自然,也免費,郭爸爸說一般只有當地人才知道這裡,很多當地人平日都帶了衣物在山間乾淨整潔的衛生間中換好後去泡不遠處的溫泉,而我們並沒有事先準備泡水衣物,於是就順勢脫了鞋子挽起褲管泡腳,地下的熱氣咕咕自泉水湧至腳底升騰至全身每處經絡,當地人熱心善良地給我們這些後來者挪出位置,而這並不意外,台灣的人心往往比泉水更暖。
坐在溫泉池邊的碎石上,聽著湧動的迭迭水聲,遠處是層層的竹海翩翩,颯颯的風語呢喃,感慨在這島上不斷接近自然的天然的事物,山,海,花,樹木,鳥兒,極簡,極朴,好像頭一次認真地觀看它們,琢磨它們,那些原本就亘古存在的姿態、紋理。崇山巍峨,海潮奔湧,花容嬌艷,樹則枝繁葉茂,以及鳥驚乍飛的生命感,趣味橫生。生命的存在與繁榮本身即是很感人的事情,而他們又極樸素和自然,不加任何添飾,是最原始的本我形態。尤令人動容。惑於人總是想隱退鄉間、山林,其實大可隱退到自己的內心去,沒有地方比那裡更加寬廣、安寧,心中有碧海藍天,處處都尋得到詩情畫意的附麗。實則一切紛擾也都來自於內心。山中一片寂靜,不是竹動,是心動。
暢快的經歷是在花蓮的試吃,某記麻薯久負盛名,店裡人頭攢動,試吃處也爽快得很,顆顆完整的包裝版花蓮芋、花蓮薯滿滿盛了一個及腰箱子,舉喇叭的店員不必說「隨意試吃,吃到就是賺到」,其香甜的薄皮、醇厚綿密的芋泥、薯泥餡瓤也讓人吃到不想停下。這裡關於味覺嗅覺的衝擊爲食物有其本味。無論是街邊夜市還是餐廳食館,雞肉是雞肉的味道,牛肉是牛肉的味道,芋頭是芋香,紅薯是薯味,大抵因其物真,是以其味正。
一直極愛台灣作家蘇偉貞一本小說集,常讀常新,不外乎對情愛、生存能力、人格養成的描摹。修業是很長久的事情,大部分修的仍是性格本身,爲什麼要讀萬卷書行萬里路,讀書養成內在的自我,知識和思想使人有一個基本的形狀,行萬里路結交不同的人,於此磨練並不斷調整自己的性格和爲人,直至血肉紮實,形成一個逐漸固定而健康的自我。不情緒化,不喋喋不休地抱怨,學會寬容與自我接納,不用華麗的言辭掩飾自己的思想,不再偏執,更加幽默,承認自己的無知。
隨著年紀的增長,學會對更多的觀念和意見保持尊敬和敬畏,包括信仰、思想和駁見,幼時遇異見喜反駁,現在才學會真正地接受和接納。這稜角,是被收斂,而非被磨平。於生活體驗、反省、與人接觸中,漸漸習得這樣的道理,鋒芒畢露者,多不諳世事;好爲人師者,多才疏學淺;自命不凡者,多井底之蛙。每個人的自我完善是從「性本善」的無知混沌到知惡識惡甚至長惡的「厭世厭我」 再到心靈層面的清洗與返璞,「認識你自己」這件事情是持續一生的追問,在這個漫長的過程中,清算智識上的無明,洗滌心靈上的汙垢,同時必不可缺的,克服意志上的軟弱,最終良識之人獲得一個平衡的自我人格。
想到腳下所踏之花蓮,謂之台灣保留下來的最自然最原始的一方土地,枕山面海,中央山脈縱貫其中,駕車途中岱山聳脊不時隱隱而現,沿岸太平洋親頰而立,煙波滿目。我們在花蓮停頓的時日恰逢連日雨霧,黛色遠山,海邊日晚,皓月初圓,四處望去皆猶置身潑墨圖中,惹起平生心事,一場消黯。走的那天,又灑著瀝瀝小雨,在民宿客廳作別郭媽郭爸,同行的一個男孩子簡單一件長袖T-恤穿得單薄,郭媽從屋裡拿來一件墨綠色毛衣給他套上:「穿回去吧小心路上著涼。」花蓮的雨下得沁人心脾,倒映得出這番塵世的模樣。
2014年5月於桃園中壢
「北京文藝網詩人獎」——根子
根子是中國當代詩的源頭性人物,他在1970年代初寫作的《三月與末日》、《致生活》、《白洋淀》等長詩可謂中國當代詩歌史上的里程碑……